1. 駱易是誰
駱易
現實生活中,有很多事情會重復地發生,場景很類似,情節很類似,人物很類似,甚至連主人公說話的口氣都很類似。唯一不同的是,時間稍有不同。注意,也只是稍有不同。下面故事中的人物你或許見過,因為很可能他(她)就在你身邊,所以你覺得很熟悉,很熟悉……不論故事是悲是喜,作為旁觀者的我們,看完故事以後,我們只能稍稍地、輕輕地嘆一口氣……
一
七年前,王小可二十五歲,川大畢業後,沒有去父母早給他聯系好的國稅局搞行政,而是一個人跑到北京炒期貨。雖然人生地不熟,但他靠著年輕人的創勁兒和猛勁兒,加上一個天生的經濟頭腦,三搞兩搞就成了有錢人。在北京,他成了最年輕的資本家,開最好的賓士轎車,抽上好的雪茄,住幾百平米的別墅,王小可對我說:「大牛,有車有房又懂得浪漫的男人最能讓女孩子動心?是嗎?」
「那是,那是。」當時我對王小可是佩服得五體投地,剛到北京去闖世界的時候,整天像個哈巴狗似的跟在他身後。「再說王哥,風流倜儻,一代才子。」
王小可沒有吹牛,當時他身邊的女孩子對他簡直是趨之若騖。受寵的男人,很快就會將感情看得一文不值,王小可也不例外,「成為『感情流氓』是遲早的事兒。」我心裡在暗自想。終於有一天,王小可做到了十天換一個女友。他說,有錢男人真好,換女人比換衣服還快。
一次酒後,王小可指著我的鼻子問我,「大牛,你知道那些女人看中我的是什麼嗎?錢!沒有錢,她們怎麼會向我這樣地獻殷勤?嘿嘿,我心裡清楚的很:她們的目的非常明確,就像那個小倩,那次我陪她去泰國玩了一次,她就要了我一條價值三萬的鑽石項鏈。不過沒關系,我什麼都沒有,就只是有點錢——」
後來,王小可還對我說,所有女人全一個味道,感覺麻木了,真沒有意思。
所以,當那天我給王小可說要給他介紹一個清純的MM做老婆的時候。王小可不屑一顧。
「清純?你莫給我說給我介紹你那未滿月的女兒哈!」王小可抽了一口雪茄煙接著說,「這年頭,哪裡來的清純?簡直是笑話!你娃娃身邊的女人都一個味道,銅臭。」
王小可和我從上大學起就是死黨,上下鋪,他發了財沒忘記和我一起分享,還給我弄了一個廣告公司。廣告公司人員的流動性特別強,像我們的「編輯、策劃」崗位換人像流水似的,適不適合這個崗位,做一兩個案子就能看出來,不行就走人,幾年來,我也算是閱女無數。也不知道為什麼,我不贊成王小可游戲人生、踐踏感情的態度,但對他的風流韻事特別上心,身邊有好的「貨色」也不忘告訴他一聲。
「王哥,我保證這次絕對不一樣。這個女孩一副小雛的樣,一看就沒經歷過男人。我招聘了她,可特地是為了你哦!還有,她還是我們的老鄉哦!」王小可說我這幾年,臉皮厚的跟牛屁股差不多。我想想也是,拍他的馬屁,我已經做到了臉不紅心不跳了。私下裡,我還在想,為什麼平時牛皮烘烘的我,一到他面前就跟乖孫似的?
那女孩子叫駱易,那天晚上,我約了王小可和她一起吃飯。女孩子進來的時候,我看到王小可眼睛一亮,用發光來形容並不為過。駱易說不上有多漂亮,但的確有點兒與眾不同。那天,她穿一件男式格子衫,舊的發白的牛仔褲,一個白的帆布包,長發,黑如瀑布,眼色憂郁。看到王小可的眼光,我就知道王小可的心思,為了不打擾他的興致,我借口離開了。
第二天,王小可給我打電話說:「駱易和別的女孩子比起來,就像一塊璞玉,或者說,似原野上一棵孤單的樹。」
王小可是川大的才子,單憑著幾首情詩就引無數美女折了腰。不過自從他走上社會以後,我就沒聽他正二八經地說過話。用他的話來說,他是人前說鬼話,鬼前說人話,說外語外國人不懂,說中文中國人不懂。所以,當時聽了王小可的話,我心裡美滋滋地,像表揚我似的,語言還那麼動聽。「今天這人被『純凈』了?」
「大牛,這次真感謝你。那妞嫩的啊——」正當我匪夷所思時,王小可現了原形,「你走後,我伸出手去摸她那雙又細又長又骨感的手。喂,你曉得我有那個毛病,和女孩子見面沒有五分鍾我就會動手動腳……我們在一起已經呆了半個小時了,她基本上沒吃什麼東西,上的鮑魚她基本沒動。最開始我還以為她是客氣,結果是她不知道那是什麼,不知道如何吃?於是,我就告訴她,這一個鮑魚好幾百呢!你猜他怎麼說?她說,太浪費了……哈哈哈哈——」
王小可的笑聲聽起來那麼地誇張,我將電話聽筒拿到了距離耳朵10厘米處才勉強能忍受那淫盪的笑聲。
那是王小可和駱易第一次見面,第一次在一起吃飯。王小可對我說,他對駱易唯一不滿的是,太小家子氣。因為在整個晚宴過程中,駱易要麼說太貴了太浪費了,要麼就那麼低著頭吃。「可當我約她下次再一起吃飯的時候,她卻一口回絕了我,眼睛楞楞地對我說:『不』!」
在我記憶中,王小可是第一次那麼詳細地向我描述他和一個女人在一起的情節,而他的抱怨可能也正是他喜歡那個女孩子的地方。口是心非,是男人慣用的伎倆。而我也知道,駱易的那個「不」字激發了王小可那顆被人順從慣了的心。「兩個人又有一番好戲了。」這是我在放下電話後的第一反映。
可出乎意料的是,那以後,王小可和駱易基本上有一個月沒有見面。
二
他們二人沒再見面,我猜其中有一個原因,那就是王小可身邊的女人太多了。因為我曾經聽他說駱易太嫩了,沒什麼勁,可又沒功夫去耕耘。
不過,王小可閑下來的時候,還是在向我打聽駱易的工作情況如何?還刨根問底打聽的挺細。
我不知道王小可是不是想細水長流,於是便一條一款地說,也說的挺細。
「她父母離了婚,一個人跟著外婆住?怪不得性格這么孤僻。」王小可總是在我的講述中插上一兩句話,這就是其中之一。
又一個月過後,王小可撥通了駱易的電話。
王小可打電話來的時候,駱易正在我辦公室向我匯報一個項目的進展情況。當時,我只聽她一個勁兒地對著電話說「不」「不行」「我沒有時間」等等。
一個小時後,我透過百葉窗看到了王小可那輛紅色的跑車停在了公司樓下。可等了半天沒見人上來。「他來這里,不上來,窩在下邊做什麼?」正當我納悶的時候,我看到他把駱易給拉進了車,「砰——」的一聲將車門關上以後,絕塵而去。
不過,一會兒,那輛紅色的跑車又回來了。我看到駱易滿臉通紅地下了車,頭發還有點凌亂。這時,桌上的電話響了,一看是王小可的手機:「大牛,你讓駱易給我下來。」
「怎麼了?」
「TMD,那小妞扇了我一耳光,我從沒吃過女人這一套。我就不信,我沒辦法制服她?!」
「傻了吧,有隻認人不認錢的,多少錢也不管事,別以為有錢就是爺。」電話這頭的我,不知道為什麼說出了這幾句陰陽怪氣的話來。
那天,駱易沒再下樓去。下班後,我把王小可拉走了。為了讓他消消氣兒,我陪上了一個晚上。先到酒吧喝酒,再到迪廳跳舞,王小可像瘋了似的。
之後,王小可像換了個人似的,規規矩矩地上下班。不過,這樣難有的好形象在一周之後被他的瘋狂舉動分解的支離破碎,他對駱易展開了瘋狂的求愛進攻。
最開始,王小可只是在每天下班的時候捧著一束鮮紅的玫瑰花在樓下等駱易。這種舉動在進行一個月以後換了種方式,他每天在午餐、晚餐時間段內准時出現在駱易的工作間內,手裡提著個飯煲,裡面是各種吃食。
「我發簡訊騷擾她,一條比一條深情,我說我真的愛上了她,這種冷美人,是我最喜歡的類型。」王小可對我說這話的時候,眼裡跳動的全是一重叫得意的因子。
可駱易好象並沒有對王小可的熱情中感應出半點兒激情來。那天,王小可從我那裡知道了她的生日,買了一車玫瑰花獻給了她。可駱易看也不看一眼,說,「你的錢是不是太多了?」
也許男人的好鬥心理佔了上風,從那以後,王小可的瘋狂舉動又上了一個台階,他甚至跑到鄉下給駱易的外婆買了好多葯,又留了錢。最後,王小可走到了極限,他開出高價把駱易從我那兒聘到了他的公司,「這樣,我可以天天看著她,透明的玻璃外面就是她的一張素臉,帶勁兒。」
終於有一天,駱易下班後站到了王小可的面前,冷靜地看著他說,你是真的愛我嗎?
當然,王小可說。
駱易的臉就在王小可的應聲中紅了,一片一片的,像桃花在開放。王小可說,當時他心裡一動,想這種女孩子,是男人的毒葯啊。
駱易和王小可就這樣走到了一起。天天相依相偎。
可幾個月之後,王小可就厭倦了,駱易太冷,不會取悅他。永遠如一朵白玉蘭在哪裡靜靜開放,這和那些熱情似火情似水的女人們比起來,王小可說他感覺少了一種味道。
王小可開始有意的冷淡駱易。這倒是我意料之中的事。
「為什麼對我這樣,你說過對我好一輩子的?」駱易第一次在公開場合和王小可吵架。
「你怎麼這樣無聊啊?死纏爛打的,你別找開除啊。」
其實,王小可公司里所有的人都知道駱易吵鬧的什麼,大家都清清楚楚。駱易吵了一次就沒再吵了,她找王小可要了50萬,然後離開了公司,之後遙無音訊。
駱易走了,王小可覺得自己突然輕鬆了許多,他把她看成了自己睡過的那些女人。
我最後一次見到駱易的時候,她穿得很樸素,纖塵不然。那天,駱易告訴我說:「你知道我為什麼一直都在拒絕他嗎?當年,我的父親就是這樣追求我母親的,結果我的父親拋棄了我母親。我一直以為我是不一樣的,哪知道……」
說這話時,駱易眼睛裡淚花點點,可一直沒有滴下來。在她背轉身的那一剎那,我痛恨起男人來,男人的卑鄙無恥下流。
三
第二年我再見到駱易時,嚇了一跳。
她陪在一個五六十歲的老男人身邊,抽著一種細長的白色的女人煙,穿著黑色的蕾絲吊帶,九厘米的高跟鞋。我記得她從前一直是穿平底鞋的,她只穿牛仔褲和麻的裙子,看到我,她好似不認識一樣,我把她拉出來,她笑嘻嘻地說,怎麼,想睡我,拿錢來啊。
這不是我初見時那個靦腆羞澀的女孩子了,這不是那個靜如白蓮冷如秋月的女孩子了。她的眼神里,充滿了風塵氣,她把一口一口的煙吹到我的臉上,然後問我,想和我上床嗎,拿錢來,我是明碼標價的,現在的價位非常高。
我轉身走了,我一邊走一邊心痛,好似有什麼在割著我的心,外面下著雪,是北京的第一場雪吧,冰冷而寒涼,但再涼,也不如我的心涼。
是王小可那個混蛋把駱易給毀了,當時駱易走的時候懷了他的孩子。偶爾聽自己公司的人說駱易曾經自殺過。可當我把自己看到駱易時的感受告訴王小可的時候,他卻淡淡地說了一句:「還好,我用五十萬補償了她。」
聽了這話,我半晌沒回多神來。
「我那孩子呢?」王小可突然像想起什麼似的問我。
「不知道。好像被她打掉了。你還關心這個?!」我突然覺得我那麼鄙視王小可,還有什麼東西能撥動他那根麻木的神經?難道當初他的瘋狂舉動都是假的,是男人的一時興起?
2002年,王小可出事了,在納稅上出了點事,被稅務局整得很慘,我把他弄出來的時候,他已經身無分文了。他要我陪他回趟四川,一是想靜靜心,看看年邁的雙親,再者他想去找找駱易。他告訴我說,在他蹲牢的時候,有個女人到他家去送了50萬,女人對他父親說,那是給王小可東山再起的資金。王小可和我都知道那女人一定是駱易。
「我感覺她人應該在四川。不過,無論她在哪裡,我都要找到她,即使她是坐台小姐,我也要娶她,在監獄這兩年,我把自己的風流事放了一遍電影,那裡面唯一記住的女主角就是駱易,所以,我下定了決心要找到她。」
當我和王小可趕回他家的時候,在樓下看到了一個小女孩正獨自嬉戲,她的眉眼,她的笑,都那麼像駱易。我和王小可面面相覷。
「駱易?」王小可試著喊了一聲。
小女孩轉過身來看了我們一眼就往回跑。「奶奶——奶奶——」
王小可的母親應聲出來了,老母親顯得那麼蒼老。她看看王小可再看看小女孩說:「你女兒,我孫女兒,時間過的真快,都兩歲了。」
「駱易到我家的時候,她已經是快死的人了,淋巴癌,才三個月,死得特別快,人跟棵草似的,多快啊……當時,她給了你爸50萬,給我小駱易。她把你們前前後後的事都告訴了我們。真是哪輩子造的孽啊……小傢伙一生下來就重病,她走投無路,不得不出賣了自己……她一直不讓我們告訴你,她說她不想讓你知道真相,說告訴你也是白搭,你是不會明白的……我的兒啊,你是什麼時候變的這樣沒心沒肺……」
「死了?死了?」王小可轉身抓住我的衣服,使勁地拽著。
「應該是死了。」我不知道我該怎麼回答。
今年年初的時候,王小可對我說,他要帶小駱易去英國念書,他要好好培養小駱易,「這可能是我這輩子唯一做對了的一件事兒。」